黑色的摺疊傘
4/06/2012「你覺得自己最擅長的事情是什麼?」
一個戴著大紅色膠框眼鏡,大約40歲出頭的女士,邊說話邊撥動着她那極其不自然的深棕色微卷頭髮,筆直的坐在我的面前,既不帶有警察審問犯人的嚴厲口氣,又不存在和朋友之間輕鬆對談的氣氛,她只是用她慣有的講話方式,面無表情的用平板的語調看著我提出疑問,她沒有任何的預設立場,不像是老師希望講台下的學生可以正確的回答問題,或是好像家裡的父母期望你能說出什麼偉大令人震撼的答案
她只是純粹地想知道,你擅長做什麼?如此而已
「在被你打斷之前,我一直在做我擅長的事,只是你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因為你只專注于該用怎樣的方式和語法對我提出問題,所以你沒辦法仔細的發現眼前正在發生的事」
「是嗎?」她皺了一下眉頭,雖然看起來有點懊惱怎麼會錯過眼前正在發生的事,但她挪了一下椅子,調整了一下肩膀的肢勢,又用擦了桃紅色指甲油的手指推了一下她的眼鏡,很快的她找了一個不知道是不是適當的詞去回應我的話。
「所以你認為我太”主觀“,以至於看不清周遭,甚至乎是眼前的一切?」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個很主觀的人,即使是可能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主觀這個定義,是因人而異。我不知道怎樣才叫主觀,當然我也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士是不
是因為主觀所以看不到我剛剛的行為,到底是什麼因素以至於她看不到眼前所發生的事情
因為我就坐在離她兩百米的椅子上,我既沒有浮在半空中,也沒有背對著她站著,我一直就坐在那張不舒服的木頭椅子上,當然她可能是被周圍的環境所影響,也許是掛在牆上的鐘,滴答滴答的走針聲音分散了她的注意力,還是房間裡鵝黃色的地板的讓她想起小時候在外婆家打翻牛奶在地上被罵的場景,還是在思考著怎麼染了一個和她五官和膚色都不搭的泥土顏色,然後後悔著原來花錢去美容院染的頭髮,卻沒有比自己買的便宜染髮劑在家裡染的效果好,總而言之,她就是沒有看到!
「確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但實際上我沒有看到你有任何表現,還是你可以說明一下嗎?關於你剛剛已經做過所擅長的事情,畢竟你今天坐在這裡的目的,不就是要讓我知道,你所謂很厲害的專長,正是我們所需要的。」
她放棄了和我爭論她是否主觀這件事情上,因為她可能也非常疑惑,不明白主觀的真正意思。所以又把焦點放回在我身上,希望我以口頭上的回答代替她也許能透過眼睛所看到的事物。
「這很難用言語去表達,要找到一個合適的詞去形容抽象的東西不是想象中的容易,我們會以為我們很了解詞面上的意思,但可能你和我解讀的方式會完全不一樣,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倒不如試著回想一下我剛剛做了什麼,或許就會發現」
我不想馬上告訴她答案,第一她也許不會認同,第二每個人對詞的解釋又不同,我怎麼能確認她跟我所想的會是一模一樣的?而且如果我很直接快速的告訴她,那至於我擅長做什麼事,她也不會相信,因為打從開始她就沒有用心去觀察,連看都沒看到的抽象東西,怎麼會覺得那是真的?
如果人做的每一件事情,都要一一說出口讓對方知道,那本來很有價值的東西都會在瞬間變成泡沫消失了。
「你很堅持你剛剛真的有做了什麼?時間已經過了一個小時又30分鐘,也就是說,我在這一個半小時裡是非常專注於觀察你的一舉一動,然而我沒有察覺到任何事情發生,水杯裡的水沒有減少,桌上的文件還整齊的放在原來的位置,所以我最後才對你提出疑問」她開始失去了她的耐心,懷疑我在無中生有。
她不想去回想前一個半小時裡所發生的事情,因為時間已經過了,也可能是某些原因,讓她沒有心思再去思考,即便因此變得盲目,她要馬上得到她想要的。
「人都是透過他獨一無二專屬的價值觀去看待這個世界,所謂價值觀就是由從小生長的環境,接觸的朋友,和父母的相處,在學校受到的教育,以及和每天接受到的媒體資訊做統整,再經由大腦思考所建構而成的,所以你問我最擅長的事情,和我個人認為我最擅長的事,道理上來說不可能會是一樣的」
我也在用我的觀點去解釋,並且從我大腦裡累積的詞彙挑出一些字試圖向她說明,她可以很自由的接受我的訊息然後加以付諸她自己的想法,或是單純的把我解釋的字聽進去,然後看看是否最後能發現我認為我所擅長的事。
整個世界都是在每個人的自由意志下成長茁壯的,所以才有人設計紅色的膠框眼鏡,淺藍色的圓點裙子,可愛企鵝圖案的購物袋,印有向日葵花樣的黃色拖鞋,或是紫色的格子襯衫,然後這些五顏六色令人眼花繚亂的東西,再透過個人意識的選擇,將抽象的自我表現出來就形成所謂的個人風格。
當我起身離開那張椅子的時候,才發現牆上的鐘怎麼還停留在15:10的位置上,所以我給她找了個理由,原來就是停擺的時間,導致於她沒有看到我的表現。當心裡這樣想的時候,也沒有再因為她沒有看到我所擅長的事情而感到失落,因為就是有外在的東西干擾到她的視線,不是我不夠優秀或是不夠努力,因為我真的盡力的,我真的很認真的去表現真實的自我,希望她可以看到,即使她沒有發現,那也無關緊要了,只要我走出那個房間,踏進我原來的世界,究竟她是怎麼看待我的,都已經變得不重要沒有意義了,因為物理上我們已經不在同一個空間了。
走著走著,想到今天出門的時候,看了氣象報告說會下雨,所以還特地穿了前幾天在大賣場因減價而買的粉色雨鞋,這樣就算真的是下雨天,那我也不用擔心氣象主播會被電視機前的觀眾咒罵,也不用擔心因為雨水會淋溼我的鞋子和襪子,當然就不會有腳都溼透了那種不舒適感。
果然,還沒走出大樓的門,我已經透過樓梯間的窗戶,見到灰濛濛的天空正下著磅礡大雨,我又看了一下我的粉色雨鞋,再次確認雨鞋的高度是剛剛好到我小腿肚的位置,所以雨水應該是不會跑進去的,我拿了剛放在大廳傘筒裡的黑色摺疊傘,裝好iphone的耳機,開始播放Nada Surf 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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